盧蘇偉-看見自己的天才        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《看見自己的天才》一書。


    我國小畢業時,大姊也從師大畢業,為了讓我及早適應國中生活,大姊提早教我認識英文字母,每天早上,大姊教的是英文,下午用來教我算術及國語,她十分詫異我算術能力僅限個位數及十位數加減,至於乘法則因為一再的練習九九乘法,好像會一點,但一學到除法,不管她怎麼教我都不懂。國語也是一樣,一開始,大姊要我唸課文,但由於識字有限,根本唸不下去,她只好教我把認識的字先圈起來,再一一教我不認識的字,這下子才發現有許多我看似認識的字,也知道字的意思,讀音卻不對,她只好找出大妺有注音的課文讓我唸,她才發現我注音都沒學好,ㄣ、ㄥ、ㄤ、ㄗ、ㄘ、ㄕ、ㄖ、ㄉ、ㄊ、ㄠ、ㄡ,都分辨不清,教會了這個注音符號兩個音合成一個音卻拼不出來!


大姊的眼淚


   怎麼辦呢?開學緊迫在即,以我現在的程度,國中的課程我一定跟不上,為了怕我國中三年又白學了,她只好買了整套國小教材,一邊上國一、一邊補國小的課程。教了一陣子之後,大姊發現我最大的困難是記憶能力很弱,不易專注,學過就忘記,而且忘的一乾二淨,毫無印象,可是不只是識字要靠記憶力,學習任何一門課程都需要記憶功夫,問題是找到了,但是要快速補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,如果可能最好重讀一次小學,但現實卻不容許,該怎麼辦呢?


   這期間她曾找英文老師及數學老師做我的特別家教,但由於我的程度實在太差,兩位老師根本不敢教我,最後,仍是大姊一手包辦了所有科目。當時她是班上的導師,雖然她明知道即便是我只做學校作業,都已經力不從心了,若再加上複習國小課程,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,然而,她又不能放任我不繳作業,這一連串的困難把一開始任教的大姊弄得慌亂無比,這是她教書的第一年,若實習分數不過關,就領不到畢業證書,所以,她必須在教學上花工夫準備,然而這位「老師的弟弟」,又常會不經意出些狀況,一個月下來,她疲累不堪,我也痛苦難當!


   第一次月考,她對我的唯一期待-六十分及格,但她接二連三收到我的考卷,剛開始她尚能自我調適,並安慰我說沒關係-第一次考試而已,但當她知道,除了她教的國文、公民勉強六十分,其他科目不僅不及格,有幾科還十幾分、個位數,她捧著這些考卷,想這幾年來自己的期待及這幾個月的努力,心中百感交集,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帶我走下去,她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!我不是很懂大姊為什麼哭,我自己覺得還好啊!至少國文、公民及格,每一科都有分,又不是沒有,可是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傷心的姊姊,我的笨又不是故意的,我也很認真在學啊!想著想著我也覺得委屈,忍不住哭起來了,大姊也沒因我哭而停止哭泣。


   事實上,大姊哭完了,就好像沒事一般,找出了考過的考卷,試圖讓我把失去的分數找回來,想讓我知道錯在哪裡!可是這個努力沒多久,大姊就放棄了,程度實在差太多了,考卷上的文字,我還有許多不相識的,要理解它要考什麼?要知道答案是什麼?似乎還有一段距離,教了十幾分鐘,大姊把考卷狠狠的拍在桌上,大聲說了一聲-「算了!」我嚇了一大跳,以為大姊生氣了,不再理我,但大姊馬上和緩自己的情緒,對我說:「考過!就算了!別理它了!我們去操場運動!」


   在操場上,我跟著大姊後面慢跑,她似乎沒有真的就算了,我可以感覺得到這位個性堅強的姊姊並沒有放棄努力!她仍在思考,怎樣做才是對我最好的學習?我們運動完回到宿舍,她把小學課本收到櫃子裡,她告訴我,要補小學不會的,又要學國中的太辛苦了!英文才剛開始或許還可以補救,數學真的有困難,四則運算會了就好了,救不回來就算了,語文是基礎,要我勤讀勤寫,提升閱讀及寫作能力,每週除了週記,她都訂一個題目讓我寫作文。


孤鳥不孤,有姊相陪


   這樣的改變減輕了我許多壓力,也提升了我學習的興趣,尤其是寫作文,剛開始她發現我語詞不通,一句話都難找到完整及通順,原因是我識字有限,她引導我用最簡單的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想法,不會的字就查字典或空著,另一個方法就是用自己會的字,寫作文成為我每週六下午最期待的事,由於大姊都用正向積極的角度評語我的作文,讓我在此獲得極大的成就,有一次她找不到適當的作文題目,就任我自選題目,我寫了一篇〈孤鳥〉,把自己從小學到國一,因學習成績差,宛若孤鳥般在天際漂遊,心中孤單無助,十分嚮往那些書讀得會,試考得好的雁群,大姊看了這篇作文十分感動,她在作文上評語──孤鳥不孤,有姊相陪,蘇偉的努力,老天有眼,終將還給他應得的分數!


   大姊的鼓勵雖未改善我多少成績,不過我開始喜歡閱讀大姊買給我的各種課外讀物,我漸漸能獨立讀懂文章的意思,於是大姊更進一步要我試著去了解一篇文章的要旨及重點,當然,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因為我文章常看了下一句,上一句就忘了,看了後段,前段寫些什麼,竟絲毫沒有印象,像有一次大姊拿了一本長一點的故事書給我讀,因為人物稍多,我便眼花撩亂,看完了也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還有一次,大姊帶我去看電影,我也分不清這個人和那個人是否同一個人,這樣困擾一直都是我的問題,還好人物角色複雜的電影並不多,而且他(她)們的衣服也很少換來換去,所以,看久一點就會分的清楚,但在實際生活中,人的長相和人名的辨識,對我而言,一直是件困難的事,只是一般人不易察覺,我從幾次經驗中學會不輕易主動和不熟的人打招呼,而避免稱呼他們的姓或名,看到可能認識的人就點頭微笑,以籠統的稱呼「大哥」、「先生」、「小姐」之類帶過,尚不至對生活人際互動造成困難。


   跟著大姊這一年,每一次考試大姊都要面對 任課 老師對我成績的批評,大姊自幼對自己要求很高,這個笨弟弟常讓她神經緊張,一考試她就陷入焦慮不安,雖大姊一直都把這些負面的經驗承擔下來,但內在受挫的情緒總會影響著她,所以,每考完試或發成績單的當天,我都會跑出去玩到很晚,或在校園的工地躲起來,她前幾次會找我,後來她也懶得找,知道我沒地方去,晚一點自己會回來。


   事實上,讀書上課聽不懂的苦悶,或考試不會、成績不好的痛苦,實在都不及大姊為此的煩惱及焦慮,所帶給我的自責及不安!我常獨自一人幻想,是不是會遇到一位神仙,給我一顆仙丹,我便能過目不忘,成為人人羨慕的好學生、大姊一定會以我為榮!


發現我有創意思考的天分


   升上大二,原以為終於擺脫了英文的恐懼和重擔,準備好好朝自己未來專業領域做努力,沒想到開學不久,就遇到了一件意外。上心理測驗的教授是我們的系主 任馬傳鎮 教授。 馬 教授習慣的上課模式是,上課前先開一、二十本參考書書單,當時,我可能是唯一一個把他開的書單裡的書,一一翻閱過的學生(因有半數以上是原文書,我根本沒能力讀懂!),後來我也才領略即使是原文書,把書名、目錄仔細讀一遍的收穫還真不小,不知詳細內容,但大略窺見其綱要,遇到類似主題便知道,那本書,那個作者曾有類似見解,在四年中,不論老師開什麼樣的書單,有幾本書,我都會把書從圖書館找出來,即便有時不及翻閱,摸摸書皮,親近一下這本書也覺得十分過癮!


   但這門「心理測驗」,未如我想像的上課方式,老師每教一段,就發一種測驗,光智力測驗就做了十幾種,然後自己評量,印象裡,老師不太關心結果,只隨口問一五0以上的舉手,沒有人,一四0是班上一位第一名畢業的同學,一三0的好幾位,一二0、一一0、一0 0、九十,七十以下應該沒有吧!我舉了手!老師瞪我一眼,似乎告訴我──「盧蘇偉!你要認真啊!」


我是很認真,接下來好幾次的智力測驗,我幾乎都在七十以下,老師開始重視這個問題,在下課約談了我,把我歷次的智力測驗逐一檢視!我怕老師誤解我不認真,把我國一重讀特教班、智力七0的事 向 老師報告,沒想到老師哈哈大笑: 「那一次測驗一定沒照測驗的程序做!你如果真的智商七十分,絕不可能考上警官學校!」我告訴老師我考七年五次,最後因退伍軍人加分優待才考上大學的,老師驚訝的看著我許久,一副不可置信的問了我好幾次: 「這是真的嗎!?」「盧同學!你說的是真的?」我眼淚流了下來,因我擔心教授不相信,以為我不夠認真,把我當了,那我該怎麼辦呢?


   教授隔一週上課,在課堂後他告訴我,他發現我有一個奇特的地方,那就是我對圖形、記憶、比較、聯想、辨識能力項目幾乎都是用猜的,因為幾種測驗,類似的有對有錯,當然大部分都是錯的,所以他要我利用課餘做一項蘇明尼加多項人格智力測驗,印象中有好幾百題,教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逐項分析,他驚喜的告訴我:「盧蘇偉!我猜的沒錯,你不是白癡!而是不一樣的天才,你的天才一直沒被發現!」教授拿出他用手寫的分析筆記,那麼多項目中,我有七、八成學習能力的評量都偏低,但在組織、分析、整合能力的項目分數卻偏高,尤其我創意思考,延伸性思考能力表現上特別好,這也就是說,如果我是從事藝術創作,應該會有很好的表現。


   在整個教育體制,所要的都是固定的答案,對我是很大的挫敗,因為我記憶、圖像比對、數和符號等學習能力不足,我的努力是「事倍功半」,只能靠勤能補拙,教授特別勉勵我這一路走來「真是辛苦了!」他輕描淡寫的做了一個簡單的結論:善用你的優勢能力,不要再用別人的方法讀書,用你自己的方法!這一席話,宛若在我頭腦炸開一扇窗,我離開系辦公室,走回寢室,心中忍不住激動的熱淚盈眶,從小學不會、讀不來、背不起來,原來不是我不夠用功,而是我的智力上有所限制,還好我走過來了,我有機會知道:「用自己的優勢能力學習!」「用到自己的天才!」我仰望著天空,密佈的烏雲快速移動著,陽光從雲隙裡透射出來,我心中吶喊著──我要把失去的分數找回來!我會的!


   我調整我上課,讀書的策略,看書先讀綱要目次,建立系統表,然後把關鍵字填在系統上,老師上課我就問自己,老師考試會考什麼?他要什麼答案!由於這樣的改變,二下的成績我提升至班上的前三名,拿到成績單時,我並沒有特別高興,心中甚至有些懊惱──「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知道!我並不是笨,而是聰明和別人不一樣!」我之前成績不好只有一個原因,老師考的我沒讀到,老師要的答案我沒給到;成績好只有一個原因,讀老師要考的,給老師要的答案,老師就給我要的分數。我有一種雀躍不止的心情──「我要把上帝欠我的分數討回來!」每一次考試我都十分興奮,上帝把過去沒給我的分數,全還給我了,還給了我更多!


   我運用我的優勢能力,分析、整合、組合的能力,將雜亂的資訊,整合成有系統的知識,在多位同學合力及當時的校長 周世斌 先生的鼎力支持下,在五十週年校慶時出版警政學文獻分類目錄一巨冊,將四十年間散落各圖書館及期刊的專書,論文分類編成系統的目錄,我們使用的工具,不過是一張張裁剪成兩張名片大小的小紙片,逐一抄錄編目、分類,以今日電腦資訊的發達來看這本目錄,可能價值有限,但以當時卻是警政學上的創舉!花了兩年多的時間,在辛法春、 顧力仁 老師的指導下,以學生自力編纂而成,雖獎勵上只是兩支小功、一個獎牌,但對我生命的旅程不僅建立了一個重要紀念碑,更重要的是讓我對知識的領域,有了明確的認識,任何的知識一定要有系統,才有價值,沒有系統的知識只是資訊而已!


    在往後的考試,對我而言,只是輕而易舉的事──只要準備好老師的答案,在考試卷上舖陳嚴謹、周到而深入,甚少有不得高分的,畢業時,我以系上第三名畢業,畢業那年即以第三名考上高等考試司法行政觀護人類科,每每我遇到苦讀而屢挫敗的學子,心中都會升起一股悲憫-用功認真是對的,但一定要用對方法,勤能補拙,但若方向偏了或方法錯了,勤反而成了一條無止境的路,很難見到自己要的成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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